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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剿年轻人

2018-01-21 卢泓言 卢泓言

一个朋友说,现在做医学美容的人赚翻了。我问什么叫医学美容,她说就是整容,在脸上动刀子。我说,以后每天照镜子都提醒一次自己这是张假脸,心塞一辈子,不值。她说,人家不心塞,有张假脸就有人谄媚,有存在感,有实惠。我问中国到底有多少张假脸。她说不知道,但是见过20来岁小女生贷款十几万全方位整容。我问怎么贷款,她说,app,社会上各种公司。我问怎么还钱,她说,有一张蛇精脸和大胸,现如今挣钱还难吗……


我们的小女生们,看来是很难逃脱成年人设下的天罗地网了。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系统性摧残,但打着为人民服务、发展科技、增强国力的名义。他们先是用各种处心积虑的影视剧、综艺节目、网红、游戏、广告、咪懵式的文章把她们喂养成各种型号的自以为是的脑残,比如笑贫不笑娼。然后为她们准备了美容科技,要什么脸有什么脸,要多大胸有多大胸。对于没钱的穷丫头,就再有站在时代最前沿的互联网金融借钱给你,变脸的高利贷,欲擒故纵的把戏。拿到钱整完容,好了,大堆的直播间和交友app以及夜总会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可以在号称严肃婚恋网站上明码标价把自己卖掉,来吧,拥抱自由的世界。这个自由世界里的男男女女为什么看见蛇精脸和硅胶大胸就砸钱呢?他们也早已被那些处心积虑的泡沫剧、综艺节目、网红、游戏、广告、咪懵式的文章喂养成了脑残,放纵贪婪才对得起人生。


这不是全部,它引发下一个循环。这些年轻人正在成为“耻为人母”的一代。我兄弟的前女友是个年轻漂亮的富二代,她很认真的要我兄弟自己生孩子。我兄弟懵了,男人生孩子?富二代说,现在科技发达了,男人能人造子宫,不行就找人代孕,生孩子太苦了,耗成黄脸婆。我兄弟吓坏了,跑来跟我说,这样的女人敢要吗?前天一个女CEO写文章教育职场女性追求自由,说带孩子就交给保姆,自己拼命挣钱,有钱有事业才是好母亲,把拉扯陪伴孩子的家庭妇女暗示成“奴隶”。这篇文章十万+,从者如云。我的评价是:心智蒙蔽,天良丧尽。女人不愿为孩子付出了,母愛就消失了,那这个世界里就不会有愛这种东西了,人类之愛最原始的发动机已经开始崩溃了。她们的孩子将会如何呢?


其实也能多少理解这些女人。北上广等核心城市接近50%的离婚率,一大票男人把天天柴米油盐的糟糠之妻撇下,去找年轻二十岁的蛇精脸。女人当然就要自强,还要报复社会,孩子是牺牲品,她自己扭曲的心更是牺牲品。可是反过来也得理解这些男人。你连母亲都不做了,你还可能是一个贴心好妻子吗?既然心都是一样污,还不如去找一个年轻二十岁的蛇精脸。于是小女生就算贷款也要整容了,有了蛇精脸就有了饭票。这个游戏里所有的人都不再信任了,一个死循环。而同时,所有的人都被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影视节目和咪懵式的文章日积月累洗脑成了怪物。


这个时代的文化精英和技术精英,联手打造了一个男盗女娼的世界。他们在每一个环节如做外科手术一样精准的做好了设计,为年轻人铺垫了一条顺滑无比的堕落之路。一代人的功业,就是建立在把下一代人打进精神和肉体上的地狱。导演这一切的无形之手,是在不信因果报应的土壤之上,商业插上科技的翅膀之后的野蛮生长。


有一个文化精英曾经在节目里受到质疑,他的回应是,历朝历代的老百姓都是粗鄙的,不要只针对我们这一代人,我们只是在生活。但这个推脱之词有一个缺陷:只有这个时代有了智能手机,它带来的加速和放大性足以摧毁过去的平衡,碾过坍塌的临界点。为文化精英赋能的技术精英,是的,赋能是技术精英最引以为傲的一个词,他们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们提供了工具和算法,让文化精英的粗鄙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并且,他们还会双手一摊,无辜的说,技术是中立的,后果与我无关。


在有智能手机之前,家长和老师还是对年轻人有绝对的影响力。有了智能手机之后,家长和老师对孩子的主导力就让位给了手机。于是明星比父母重要,网红比老师聪明。有些家长和老师再愚蠢再功利,但他们的本心也会尽量为孩子的长远考虑。智能手机里的那些人,孩子只是满足其私欲的工具,待宰的羔羊。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妖魔鬼怪如影随行。马云说过一个段子,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以前是摸老婆,现在是摸手机。张志东说半夜起来喝水也忍不住要去刷手机。成人尚且如此,年轻人又能怎样。智能手机,是人类史一大拐点。主导下一代教育的权力从亲人转移给了陌生人。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乔布斯,两次患癌壮年离世,谁知道他是去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科恩兄弟的名片《老无所依》描述了一个被欲望和暴力吞噬的绝望社会。两个年近退休的老警长坐在咖啡店里谈论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状况的。一个说,“如果二十年前你说今后会有小年轻染了头发,身体上打许多孔,鼻子上穿个骨头,我绝不能相信的。”另一个说,“这些是从轻视坏习惯开始的,当人们开始不再喊‘先生’和‘女士’的时候,世界差不多就完了。”


科恩兄弟还是忽视了两个可能。教年轻人染发、在身体上打洞和说脏话的是成年人自己,他们想挣钱,想建功立业,想改变世界。他们把年轻人当作了新技术的试验品。科恩兄弟说的是,我们终将迎来老无所依的绝望境地。但事实是,我们先把年轻人置入了少无所依的无助境地,老无所依只是我们应得的果实。


学者刘瑜讲过一个“1%理论”。六十万犹太人被屠杀是谁的罪过?是希特勒的。但希特勒不可能独自屠杀六十万人。所有抓人的,开车的,修隔离墙的,维持秩序的,写告示的,开枪的,放毒气的,搬尸体的,甚至见死不救的,都有一份罪过,都有1%的贡献。虽然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很无辜,自己没有扣动扳机,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但他们每个人都为六十万犹太人之死做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是今天的文化精英和技术精英要面对的问题。鸦片影视剧的明星和制片人们,视频网站的程序员们,游戏公司的产品经理甚至前台们,咪懵和她的助理以及广告商们,为流氓歌手填词包装造势的艺人们,拿美容刀的医生们,放贷的职员们,黄色直播和约炮交友app以及夜总会的老板和门卫们……你们都对每一个年轻人的堕落负有1%的责任,对因之发生的家庭的破败、一生也难以愈合的伤口、堕胎婴儿之死、缺乏爱的每一个童年都负有1%的责任。  


我们真正要面对的问题不是老无所依。而是在经受了被欲望和暴力吞噬的繁荣世界的折磨以后,下到更残酷百倍的地狱里接受因果报应。毁人者必自毁之,蛊惑人心者必心智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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